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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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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威和阿萊斯等人去找船員了,伊恩也跟著他們一起。

新船長霍夫特聽了眾人的反饋,大驚失色,他投影出全息行程表,指著說:“如果不是你們抓住這個人,疫情再這麽發展下去,航程第24天就得有255名死者,第27天,這船上就沒有活人了。”

鮑威怒不可遏,恨不得把這個人就地正法!

他擼起袖子,露出兩臂上虬結的肌肉,揮著鐵錘一樣的拳頭,跟身邊兩個魂晶獵人說:“兄弟們,咱們走!”

伊恩說:“還是先等等,先審問一下他,如果他不招供,再麻煩你們出手?”

新船長想了想說:“我沒做過審訊,不知道該怎麽問?”

伊恩自薦道:“這件事我可以來。”

船長看到有人代勞,非常高興。鮑威沒好氣地說道:“就讓那小子再多活一會。”

他們把婁科·邦關在一個艙室裏,雙手綁在身後,為了防止他做小動作,鮑威帶著人把他拴在了一根金屬管上,臨出去時還不忘踹了他兩腳。

婁科·邦倒在地上,鼻血糊了半張臉,除了因為疼哼哼了兩聲,全程表情平淡,但又說不上心如死灰或者絕望,好像這是一件平常的事。

這反而挑起了伊恩的興趣。

他坐在了椅子上,平靜地看了一會這個人。這個人長著一張大眾臉,人群中看過去絕對不會留下什麽印象。

房間裏很安靜,只剩下了兩個人的喘息聲。

在這寂靜之中,伊恩開啟了自己的魂晶共鳴。伊恩本以為自己會看到憤怒、殺意、屈辱,或者悔恨和懊惱,但是卻出乎意料地,他只感受到平靜。

婁科·邦的情緒平靜地就像正在經歷最普通的日常生活,如果非要比喻的話,其他人的情緒就像一幅彩色的織錦,而這個人的圖畫則是由黑白灰組成的。

伊恩把他扶了起來,讓他坐到椅子上,然後拿著紙巾擦去了他臉上的血跡,最後又拿著一杯水遞到他的嘴邊。

婁科·邦一句話也沒說,張嘴低頭喝了起來。

一杯水喝盡,伊恩問他:“再來一點嗎?”

婁科·邦雙眼無神,但也點了點頭。於是,伊恩又餵了對方一杯。

“你來船上是想做什麽?”伊恩想了很多問訊方式,最終他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他想通過對方的反應來驗證自己的一些推測。

“出來找食物。”婁科·邦回答道。

沒想到對方也如此直截了當。

“覓食?你自己要吃人”伊恩繼續問。

“不是,我是找食物給……”最後一個詞從婁科·邦的嘴裏發出,非常含混、撕裂嗓子一般。

這個詞很難模仿,伊恩只能問:“那是什麽?”

婁科·邦想了半天,蹦出一個字:“母。”

“母親?”伊恩皺著眉,盡力去理解。

婁科·邦搖了搖頭,又重覆了一下那個困難的發音。

伊恩商量道:“這個詞你能用通用語翻譯一下嗎?”

婁科·邦空洞無神的眼睛動了動,嘴唇翕動了半天,吐出了一個詞:“群蟲。”

只一個詞,伊恩卻覺得自己整件事串起來了。他問道:“你為了‘群蟲’來覓食?”

“是的。”他答道。

“具體要怎麽做?”伊恩問。

婁科·邦之後講的話非常直白,甚至沒有任何躲閃和故意隱瞞。他在敘述中不時地會用很多聽上去不像人類語言的詞匯,每到這個時候,伊恩就只能從通用語中找接近的意思。有幾個詞伊恩嘗試了很多次,對方才點頭認可。

問話持續進行了幾個小時,伊恩逐漸從對方的只言片語和斷裂的敘述中拼湊出了整幅拼圖。

婁科·邦所在的行星非常偏僻,那顆星球的主人不是人類,而是一種被稱為“群蟲”的生物。根據他的描述和在人身上發現的叮痕可以推斷,這些蟲子和蚊子很像。

這些飛蟲靠吸取蛋白質和碳水化合物為生,而人體是絕佳的食物來源。它們會逐漸吃掉被捕獲的人類,同時在他們身上築巢、產卵,那些纖維化的器官就是巢穴轉化的過程。

根據婁科·邦對這顆星球的描述,不知道最初的捕獵從什麽年代開始,也不知道在捕獵人類之前這些東西靠什麽而活,現在那裏漫山遍野都是由食物築起的巢穴。這些巢穴有密集的小洞,外形像融化的蠟,燭淚縱橫,遍布地表。

群蟲不會把捕獲到的人類都吃掉,他們會留下一些人質由巢穴提供養分,讓他們活下去。也許,由於生存方式的改變,積年累月下來,這些人質會逐漸認同自己是群蟲生態體系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群蟲如何判斷人質的思想轉化,等到它們認為可以的時候,就讓人質成為宿主,身體中攜帶一枚卵出去,然後用人類的方式去捕獲更多食物。

伊恩覺得這些飛蟲應該是形成了類似於群體智慧一樣的東西。

婁科·邦體內的卵一次只能孵化一只,等到飛蟲找到宿主之後,能夠在宿主體內產兩枚卵,這也就是為什麽博博當初發現死者數量是以二進制增加的。一、二、四、八……除了他們最開始沒有找到的第一個受害人,也就是婁科·邦的同屋,死者一共是十五人。

婁科·邦原本的計劃是,選中這艘飛船,等所有人都被飛蟲轉變為食物和巢穴之後,再把飛船開回群蟲的星球去。如果不是艾爾等人上船,還不知道船上的人要過多久才能發現事件的真相,即使發現了真相,如果沒有亞瑞出手相救,這艘船可能又會成為因不明事故失聯的飛船之一。

伊恩問道:“你當初為什麽選這艘飛船?”

“我等了幾趟,奎達快不行了,這趟飛船超載了,人多,我就選了。”婁科·邦的語氣毫無波瀾。

這個問題對於對方來說只是簡單的數學問題吧。

“那麽,第一個受害人,為什麽挑上他?因為他得了梅毒嗎?”伊恩接著問。

“那個人不愛跟別人說話,很孤僻。找落單的,比較不容易被發現。”婁科·邦說道,“不過,他沒得梅毒。帶病的營養差,不好吃,有病的,群蟲都放到最後才吃。”

伊恩問:“你假扮他的時候,為什麽要假裝他得了梅毒?”

婁科·邦答道:“這樣周圍就沒人願意接近我,別人嫌棄這樣的人。”

“想得很周到麽,”伊恩說道,“除此以外,你背地裏也做了不少事吧。”

婁科·邦有些洩氣,一臉陷入回憶的樣子,等了半天之後他才開口:“我散布了一點假消息出去,只有一條奏效了,但是,大家的註意力沒有被那個女人吸引,所以,我做的挺沒用的。”

伊恩知道他指的是誣陷瑪莎投毒的事情,當時如果不是半路殺出一個米迦勒,瑪莎還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群蟲放他出來就是為了利用他保留的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智慧,成功把獵物捕捉回去。

“前天被感染的16個人,你說那些飛蟲會找體型大的,也就是體重更重的人,”伊恩說,“但是,被叮的人裏面有一個人的體重不大,明顯不符合要求,這是為什麽?”

婁科·邦先是一楞,然後腦中浮現出了那片灰蒙蒙的星球和死地一般的景象:虬結盤曲的巨大巢穴像柔軟的多孔奶酪立於地面之上,能夠出去覓食的宿主隱沒其間,他們的身體和巢穴相連,維持生命的養分不斷地流入身體。

他也不知道群蟲一共保留了多少宿主,因為他們彼此不認識,就算見到面也不會交流,人類的語言在那顆星球上不是必須品,以至於自己每次出來的時候要花一些時間去適應說話發聲這種交流方式。

他們或躺或坐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要等很多年才會輪到一次外出獵食。在這幾年間,睜開眼睛是同樣的景色,閉上眼睛沒有思念,沒有回憶,只有人類的頭腦和本能還在。

他一笑,了然道:“群蟲想找新的宿主了。有能力的,會被留下,以後出去覓食更方便。”

“那麽你呢?如果你沒有找到食物,回去後會怎麽樣?”伊恩問。

“可以再去找。”婁科·邦說道。

“你既然總出去覓食,怎麽沒想著用個假身份?要不然你每回乘坐的回程飛船總是失蹤,這不是把自己暴露了。”伊恩故意問道。

婁科·邦盯著地板的一處說:“我不會。可能因為這樣,群蟲才想找新人了吧。我們這些久的,每回出來都發現不會的東西越來越多。”

遠離人類社會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再融入絕不是容易事。這樣也就意味著捕獵者更容易被發現,所以,群蟲才需要讓他們更新換代。

伊恩於是問道:“這麽多年,你們當中有沒有人沒回來?或者,有人順藤摸瓜……我的意思是,跟著宿主找回你們星球了?”

“有些回來了,有些沒有,我也不知道,”婁科·邦一邊回憶一邊說,“不會有危險的,到了那顆星球的,沒有人再離開過。他們要麽變成食物,要麽成為宿主。然後,新的宿主可以用他們的飛船繼續出去覓食。”

真是有自信的生物群落呀。

“那麽你呢?你知道這艘船上不少人想要你的命吧,”伊恩問,“如果你這次回不去,或者被殺了呢?”

“這個我會用比喻,呵呵,”婁科·邦暗自笑了一下,然後用獻寶一樣的語氣說,“雌蕊一定會被授粉,但不一定是通過我這個雄蕊,可是,‘我們’會延續下去的。”

花開花謝是自然進程,旁觀者會傷春悲秋,恐怕當事人——我們這位雄蕊先生——早已被同化成另外一個物種,他能坦然接受一切後果,就像植物接受自然賜予的一切環境一樣。他早已沒有作為人的患得患失,也沒有生存的喜悅和對死亡的恐懼,甚至連情緒的波動都沒有,心境是真正的古井無波,但是,這樣的人,真的還能被稱為“人”嗎?

之後,伊恩讓門外守著的船員解開婁科·邦的雙手,也讓他們拿給他一些食物和水。

船員對此大為不解,這屋裏關著的可是殺了十五個人的殺人狂,伊恩怎麽有膽子和沒有束縛的瘋子共處一室?

伊恩卻讓他們放心,因為在他心底,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婁科·邦用完了身上的卵,船上的群蟲也被亞瑞消滅了,他沒有任何威脅了。

伊恩在一旁看著婁科·邦吃飯,他食欲很好,絲毫不擔心船員或者魂晶獵人之後會對他做什麽。

捕獵人類對於他來說就和獵鷹捕食野兔一樣,對方物種不同,沒什麽道德負擔。不過,既然對方已經不是“人”了,如果把他交出去,法院怎麽審判?蓄意殺人?還是把他關起來作研究?會有機構來花大把力氣讓他重新變成人類,再融入社會嗎?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

伊恩在心裏盤算著,然後,他說:“如果我說,我不但能讓你活著,還能讓你回到你的星球,然後再出來獵食,你相信嗎?”

婁科·邦從面前的餐盤前擡起頭,不解地看著他,但明顯表露出了一絲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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